在 StackOverflow 的 2020 年度开发者调查中有一张表格，显示的是“最受欢迎、最令人畏惧和最想要的编程语言”。最受欢迎的和最想要的编程语言，嗯，是有点无聊。倒是那个最令人畏惧的就有意思多了。正如托尔斯泰（Tolstoy）所说的：“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而不幸的家庭则各有各的不幸。”（All happy families are alike; each unhappy family is unhappy in its own way.）

那么，这些令人不快的、不受欢迎的编程语言都是哪些呢？为什么程序员如此害怕使用这些编程语言呢？如果有机会的话，很难不会加入一些理论，甚至说一些不明智的话。或者为一些因为错误的原因而不喜欢的编程语言辩护。

更准确地说，StackOverflow 统计的是“正使用该语言或技术进行开发，但没有表示有兴趣继续使用的开发人员的百分比。”这听上去没有“恐惧”那么可怕；“没有表示有兴趣继续使用一种语言的工具”这一提法的本身就是一种相当模糊的畏惧暗示。我做过的很多事情我都不想再做了，包括编写产生 shell 脚本的 troof 宏。但我们不用担心这个，对吧？

最不受欢迎的语言列表与最广泛使用的语言列表相似，如RedMonk、Tiobe和O’Reilly Learning 上的搜索结果所示。这一点也不奇怪；C++ 之父 Bjarne Stroustrup 曾说，“世界上只有两种语言，一种饱受诟病，另一种没人使用。”（There are only two kinds of languages: the ones people complain about and the ones nobody uses.）这话说得很有道理，至少在这项调查中是这样。如果你有数百万用户，要做到让很多人不喜欢你并不难。因此，在不受欢迎的语言列表中看到 C 这样的多年老牌语言和像 Java 这样的新秀也就不奇怪了。

Kevlin Henney 和我认为，最不受欢迎的语言列表也反映了从事大型遗留项目的程序员的意见，而不是短程序。不喜欢某一门编程语言的原因可能是“道德连坐”：因为不喜欢一个庞大的、过时的、文档最少的代码库，以及每次修复一个 Bug 都会破坏其他东西的架构风格。因此，在榜单上看到曾经被广泛使用但却不再受欢迎的编程语言也就不足为奇了。人们也很容易爱上一门古怪的语言，这种语言对于某个项目来说非常完美，但你再也见不到它了。（就拿我来说，这种语言是 Icon。你试试吧，你可能会喜欢这门语言。但它却不在任何人的清单上。）

最令人惊讶的是当一种语言不合时宜的时候：当它比你预期的明显更多或更少不受欢迎时。这就是我要思考的问题。因此，在进行了初步的讨论之后，下面是一些讨论的结果：

Java

自诞生以来，Java 就一直是人们爱恨交加的语言。我参加过 USENIX 会议，在会议上，James Gosling 第一次谈到 Java（远在 1.0 之前），人们离开会议室后都在谈论 Java 是有多么可怕——那时候并没有人真正使用过 Java 语言，因为它还没有发布。在这项调查中，Java 排名第 9 位。鉴于 Java 的声誉，给出这样的排名应该已经很够意思了。

如果这个列表中有一种编程语言与大型项目相关，那就是 Java。关于 Java 有很多令人讨厌的地方：尽管其中很多都与 Java 成长过程中程序员形成的不良习惯有关，而不是与语言本身有关。如果你发现自己在滥用设计模式，请退后一步看看自己在做什么；把所有东西都变成设计模式就是一个信号，表明你并没有理解模式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如果你需要复习的话，可以参阅 《深入浅出设计模式》（Head First Design Patterns） 或“四大金刚”合著的经典书籍《设计模式：可复用面向对象软件的基础》（Design Patterns: Elements of Reusable Object-Oriented Software）。如果你开始编写 FactoryFactoryFactory，请停下来好好走一走。如果你正在编写 ，那就无需这样做了。但 Java 并不会让你这么做的。描述性的名称还是很好的；长得离谱的名称（以及深得离谱的包层次结构）却并非如此。我总是试图在每行代码上都有一个连贯的想法。你不能在名字只有半行长的时候这么做。但这不是 Java 的错，而是 Java 程序员的一种文化怪癖。

Java 是冗长的，但这不一定就是个问题。正如一位并非 Java 爱好者的人曾经告诉我的那样，类开始时的所有声明实际上都是文档，而文档在大型项目尤为重要。一旦你知道了数据结构是什么，你就可以很好地猜测这个类是做什么的。我发现 Java 比大多数其他语言更容易阅读和理解，部分原因在于它非常明确——大多数优秀的程序员意识到，他们花在阅读别人的代码上的时间要比编写自己的代码要多。

Ruby

当我发现 Ruby 在榜单上居然排名第 7 位时，让我倍感惊讶。Ruby 不是比 Java 更不受待见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我用 Ryby 编写过一些有趣的程序；在很大程度上，它是一种“按我的意思去做，而不是按我说的去做”的编程语言，15 年前，就是这个承诺让很多程序员爱上了这门语言。

但如果我们把 Ruby 放在大型系统的环境中予以考虑的话，它还是有意义的。编写模棱两可的代码并不难，至少对于一般的观察者来说是这样。如果一个函数或方法被打上“猴补丁”而产生一些非标准行为，那么就很容易与之发生冲突，而这些修改却很少被记录下来。元编程在 Rails 等框架得到了出色的应用，但是我一直对 Ruby 库中的神奇功能方面感到困扰。这些功能都不利于大型项目。

译注：猴补丁（monkeypatch），是一种很脏的编程技巧，用拼凑代码的方法修改进程逻辑。这种技巧也叫鸭子双关。猴补丁意思是用类似双关的技巧拼凑出和常规进程相左的进程逻辑，这种技巧只会在运行时刻生效。猴补丁的出现说明进程本身设计有缺陷，它用在网页和数据库上就是 SQL 注入攻击，Unix Shell 的 flag 使用不当也会产生类似的安全问题，比如将文档命名为“-x”形式，命令行就可能将文档名认作一个传递的参数而造成运行异常。
许多年前，我在 Ruby 或 Rails 会议上曾听到有人这样说：“没有任何大型项目，Ruby 中的所有东西都能减少 90% 的代码行数。”我一直认为 LOC 是一个愚蠢的指标（译注：LOC，length of the code，即代码的长度）。就算你相信 Ruby 真的减少了 90% 的代码行（反正我不信），一个大数目的 10% 仍然是一个很大的数字，特别是如果你有责任消化这些代码，包括背后发生的事情。Ruby 很有趣，我现在还用它来编写快速脚本（虽然我基本上已经改用 Python 来做了），但它会是大型项目的首选语言吗？那可能会让我害怕地跑掉。

R

R 在“最令人畏惧的名单”中排在第 10 名。我认为这是因为一种误解。R 既是也不是一种通用编程语言。一些统计学家告诉我，“你们程序员不明白，R 是一个统计工作台，并不是一种编程语言。它不是 Python 的什么怪异版本。”我曾多次用过 R，但当我读完 Vince Buffalo 的《Bioinformatics Data Skills》（译注：暂无中文版）中有关 R 的教程后，我终于“明白了”（至少是部分明白了）。循环和 if 语句在该教程的最后只有几页，而不是你最先学习的概念之一。为什么要这样？因为如果你正确地使用 R，你就不会需要它们了。它的设计目的是让你不必使用它们。如果你使用的是更传统的语言，你可能会发现自己在与这门语言作斗争，而不是使用它。条件逻辑和迭代的实现有更好的方法。

它还有助于使用最好的工具和库：RStudio 是一个非常好的 R 集成开发环境，而 Tidyverse 是一组用于处理数据很棒的库。然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甚至可能是问题的一部分：有了优秀的图形库和 Web 框架，R 突然看起来不太像一个专门的统计工作台，而更像一个通用的工作台了。

许多程序员似乎正在用另一种眼光看待 R——也许是为了分析 COVID 数据？在 2020 年 7 月的报告中，R 从 Tiobe 指数的第 20 位跃升至第 8 位。这是一个巨大的变化。不管是什么原因，如果你用它工作，而不是反对它，那么 R 将是一个更愉快的环境。它是非常有意见的，而且这些意见是统计学家的意见，不是程序员的意见。

Python

Python 在这个榜单上排在第 23 位。对于一个使用如此广泛的编程语言来说，这个排名是非常低的。Python 很容易让人喜欢；我之所以喜欢 Python 仅仅是因为它去掉了花括号。但除此之外，它还有什么值得人们去喜欢呢？我总是讲“不要选择语言，要选择库”，而 Python 就有很棒的库，尤其是在数值计算方面。Pandas、Numpy、Scipy 和 scikit-learn 都是人们喜欢 Python 的好理由。像列表解析（list comprehensions）这样的功能就消除了许多与传统控制结构相关的簿记。Python 既适用于快速而棘手的任务，也适用于大型项目。如果我想用电子表格做点什么，我几乎总是使用 Python。（我吗？数据透视表？）而像 Jupyter 这样的工具可以很方便地记录你的实验过程。

从“大项目”的角度来看，Python 很容易阅读；不会因为嵌套的花括号而令人感到眼花，而且由于包含了解析（comprehension）、映射（map）和其他功能，嵌套的级别也更少。它具有合理的面向对象的特性（尽管公认有些古怪）。我又回到了一些旧的循环脚本，并且经常能够完全不使用循环就编写它们。如果你想把一个连贯的想法放在一条线上，那就是所有可能世界中最好的。《Python 之禅》（The Zen of Python）中有一个重要的口号是“明了优于隐晦”（Explicit is better than implicit）；你很少会去猜测别人是什么意思，或者试图破译“发生的”一些意想不到的魔法。Python 获得了最受欢迎的编程语言的称号，最大限度地减少人们的反感。它拥有一系列平衡的特性，这使得它成为小型项目和大型项目的理想选择。

JavaScript

对于排名第 16 位的 JavaScript，我们该如何看待呢？我是没什么好说的。这是一种以随机和无序的方式发展起来的语言，程序员最终认识到它的强大和高效，这在很大程度上要归于 Doug Crockford 的经典著作《JavaScript 语言精粹》（JavaScript: The Good Parts）。一种像 JavaScript 一样被广泛使用的语言，在最令人畏惧的的语言排行榜上只排在第 16 位，它肯定是做对了什么。但我不一定要喜欢它。

当然还有很多要说的。毫无疑问，VBA 是最不受欢迎的语言。我承认我完全不了解 Objective-C（排名第 2），我从来没有任何理由去使用这门语言。尽管我很早以前就讨厌 Perl，但令我惊讶的是，Perl 是如此不受人们待见（排名第 3），但有些伤口永远不会愈合。看看 Perl 7 发布几年后会发生什么，这将是一件有趣的事情。汇编语言（排名第 4）是一种后天习得的品味（而且不是一门单一的语言）。如果你不学着去爱它，你就会讨厌它。如果你不喜欢它，你真的不应该去使用它。你几乎总是可以避免使用汇编语言，但当你需要直接使用硬件时，你就别无选择。C 和 C++（排名分别为第 5 和第 8）给了你很大的空间，但对于几乎任何项目，它们都能让你尽可能接近硬件，而无需担心使用汇编语言的问题。它们是消失在过去呢，还是会永远与我们同在呢？我猜是后者；需要 C 的性能和普遍性的项目实在太多了。它是现代计算机中几乎所有重要内容的基础。

猜测编程语言以及人们喜欢或讨厌它们的原因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它可能有用，也可能没用。但我所说的不一定有用，你听听就好，别当真。